如果要评选过去一年的风投行业“冷气制造器”,谁当第一可能会有争议,但软银一定榜上有名:
前有他们力捧的“西方微信”IRL被曝出产品数据造假,2000万活跃用户里有超过95%都是机器人冒充的“假用户”,让1.7亿美元的投资打了水漂;后有WeWork在总债务攀升至186.5亿美元后,终于顶不住压力向新泽西州联邦法院申请破产保护,让他们在2019年给出的470亿美元估值,彻底成为了行业乐子。
Arm顺利IPO看上去是个好消息,但也经不住细琢磨:IPO所发行的流通股预计不到10%,上市之前软银还以640亿美元的价格,以集团的名义收购了软银愿景1期里的25%股份——有这两个前置条件打底,一圈财经大佬认为软银是在巧用杠杆缓解沙特阿拉伯公共投资基金、阿布扎比主权基金这些LP们的回报压力。
如果再考虑到2023年上半年,软银以1.5亿美元的价格将关注于早期投资的软银亚洲风险投资,转让给了正义的弟弟孙正泰所持有的公司The Edgeof。以及同样在那段时间,孙正义和后藤义光总是跟媒体念叨软银的处境艰难,坦言“在邀请合作伙伴的时候,发现自己并不受欢迎”。
怎么看软银的一系列复杂操作都更像在寻找“金疮药”,优先考虑止血消炎,强身健体得等“活下来再说”,哪有半分互联网时代豪迈创世纪的影子。
然而就在人们已经习惯了在feed流中,频繁看到软银的坏消息时,这个臊眉耷眼的家伙,居然悄悄翻身了:
根据本月公布的最新财报显示,软银集团2023财年的净亏损相较于2022财年实现了大幅度收窄,由9701亿日元(约合62亿美元)下降到2276 亿日元(约合15亿美元),其中软银愿景基金的优异表现,是他们业绩复苏的重要原因——2023年财年软银愿景完成收益收益为7243亿日元(约合46亿美元、333亿人民币),实现了自2021财年以来的首次年度盈利。
一场逆袭?
关于“软银愿景完成了三年以来的首次年度盈利,还赚得不少”这件事,别说我们路人感到很惊讶,实际上就连不少专业人士也直拍大腿。
例如伦敦证券交易所集团 (LSEG) 的分析师就认为,由于IPO解冻态势不明朗、被投公司退出路径仍然淤塞等因素影响,软银在2023财年Q4季度可能会出现约720亿日元(约合4.6亿美元)的亏损,进而拖累全年的业绩表现。
日本野村证券(Nomura Securities)信贷分析师Shogo Tono则不看好软银的抗风险能力,因为他发现随着股价的不断高攀,Arm已经悄然占据了软银投资组合总价值的一半,“一旦市场情绪出现转向,这将严重打击软银的业绩和募资能力”。
晨星咨询师Javier Correonero干脆选择把话挑明了,认为Arm目前的股价表现是“不可持续”的,因为其公允价值应该是每股57美元,而现阶段的成交价一直在每股100美元左右徘徊。
而且您还没法苛责是旁观者门“见不得好”。
2022财年,软银愿景创造了史无前例的亏损记录,全年巨亏4.3万亿日元(约合320亿美元、2316亿人民币),进而又将整个愿景基金的亏损更是被拉大到了5.28万亿日元(约合338亿美元、2444亿人民币)。
更令人绝望地是,这个亏损还是在“谨慎出手”的情况下出现的——该财年软银愿景的新投资及后续投资总额为31.4亿美元,远低于上一年同期的442.6亿美元。
因此在本该安抚投资者情绪的新闻发布会上,后藤义光却保守地说了这样一句话:“在(即2023财年)第一季度,我们可能会看到一些好转的迹象,但我们所面临的问题很难得到根本性的解决。”
换句话说,软银刚发布的业绩表现是一次“全方位、立体式、360°环绕式的超预期”。
一场惨胜?
那么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呢?
首先正如上面金融专家们所提到的那样,Arm股价的优异表现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——自2023年9月开盘至今,Arm的股价一路从56.1美元攀升至超过110美元,推动整体市值暴涨超过1060亿美元。
作为持有90%股权的大股东,软银自然赚得盆满钵满,Arm的账面价值已经占据了他们整体资产的47%,以至于如果剔除这部分收益,软银愿景基金的2023财年年报将迅速泛绿光,从盈利状态变为亏损1673亿日元(约合10.7亿美元、77.5亿人民币)。
其次,自2021年底起软银开启了堪称“凌厉”的“断舍离行动”,出售或者减持了大量积压资产,仅美国市场portfolio就瘦身了290亿美元。
从财报数据上来看,这场轰轰烈烈的“断舍离”在2023财年Q3季度达到了最高潮,当季软银总共实现了13家被投企业的“完全退出”,愿景1期+2期全部退出金额195亿美元。软银愿景也正是在2023财年Q2到Q3完成了“五个季度以来的首次连续盈利”,分别实现收益11亿美元和36亿美元。
当然软银高层对于这种“断舍离”有着非常积极的解释。例如孙正义就明确表示,他们通过大量的资产套现已经积攒了超过5万亿日元(约合353亿美元)的现金,这足够帮助他们结束过去三年在资本市场上的“守势”,以“全面进攻”的态势迎接即将到来的人工智能浪潮。
但风险投资终归讲究的是“远期收益”。对于近在眼前的2023财年,这场“断舍离”行动能够起到的最显著效果就是“及时止损、落袋为安、降本增效”。最起码随着portfolio的瘦身,软银愿景进行了比例高达30%的裁员,节省了一大笔日常运营开支。
除此而外,“时间”也是一个重要因素。滴滴、字节跳动、物流机器人企业AutoStore Holdings等重要的被投企业相继在2023财年挺过了“困难时期”,进入了稳步回升阶段,市场估值出现反弹;软银也在2023年财年Q3季度终于将WeWork的投资减记至零。
总之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软银愿景的“三年以来首次年度盈利”,借用足球圈里的“惨胜”或者“蜷取三分(蜷缩着取得三分)”或许是最贴切的形容词。
或许也正因为如此,软银的高层们在近期的公开活动里,几乎都在有意无意地呼吁投资者们“将眼光放长远”“不要浪费这来之不易的喘息机会”。例如在2023年Q3季度的简报中,面对不断有投资者提出能否趁着“愿景基金好不容易扭亏为盈,是否启动股票回购计划返还给LP们一些资金”,后藤义光坚定地表示:
“软银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充分利用现有的流动性(包括现金、现金等价物、可流动债券)来进行新的投资……目前投资增长是第一位的。”
一场告别?
看到这里你可能会问一个终极问题:我们能把愿景基金的三年来首次年度盈利,看做是市场复苏的一个积极信号吗?
讲道理,这真的很难回答。因为我一方面坚信“悲观者正确,乐观者前行”,但另一方面,有大量迹象表明,这次的“年度盈利”,也很可能只是软银愿景基金最后的辉煌。
一个重要的佐证是,孙正义心心念念的“人工智能战略”正在绕过愿景基金单独进行,无论是本月对自动驾驶初创公司Wayve高达10.5亿美元的领投,还是去年对地图导航初创公司Mapbox的2.8亿美元E轮融资,都没有通过愿景基金进行。
与之呼应的是,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,软银愿景基金首席财务官Navneet Govil也在强调愿景基金的“兜底作用”。他说:“当你的portfolio里拥有477家公司,你就有能力发挥协同作用,帮助被投企业了解如何(为企业生态)更好地开发生成式AI或者LLM(大语言模型)。”
更值得细品的是,Navneet Govil提到,为了吸引有实力的人工智能初创企业接受他们的投资,愿景基金甚至开始常规性地为潜在的被投企业评估“在愿景基金portfolio能够充分转化为客户、供应商,并帮助进入新兴市场(尤其是日本)”的情况下所产生的收入预期,并且已经初见成效——愿景基金目前portfolio里的477家企业,已经有50家在日本开展了业务。
一个志在押注明日之星的风险投资基金,开始按照产业CVC的标准来改造自己,这真的很难评。如果用最冷冰冰、最市场规律的视角来看,只能说这就是“大时代的不可抗力”:
即使成功地实现了自2021年以来的首次年度盈利,也进行了大手笔的断舍离,但捏在软银愿景1期+2期的淤积资产仍然高达518亿美元(约合3683.86亿人民币);同时留给愿景2期的可调配资金也只剩下了大约64亿美元(463亿人民币)——有这两个数字的存在,软银确实很难在“烧钱如流白开水”的人工智能赛道,继续让愿景基金担当主力。
更何况,今年2月,有媒体更是曝出孙正义正在中东尝试募集1000亿美元的资金,用来建立一家足够与英伟达抗衡的芯片企业“Izanagi”,其中中东的金主爸爸们会负责其中的700亿元美元,软银则需要注资300亿美元——综合以上所有信息来看,你甚至可以说时代的“纠错成本”已经高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地步。
对了,我还记得2022年软银准备募集愿景3期,当时消息大多称,面对复杂的募资环境,准备在愿景3期基金里投入更多的自有资金。如今,消息则围绕着“软银可能准备放弃愿景基金”展开了。